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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4章 悠悠我心(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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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色的吸血花藤蔓在千晛的命令下瞬間從她的體內抽離, 天安楞在原地, 看著巨大的藤蔓從屋頂沖出明月樓, “轟”的一聲,琉璃玉瓦便化作碎塊, 伴著細碎的月光像雨點一樣從頭頂砸下來。

“麒麟大人,小心!”天安著急地才剛開口,便見不遠處赤/裸著身子的人行動迅速地披上了一層白衫,在月光下, 偏頭凜冽地望了她一眼。

天安瞪大眼睛, 立即往後退了一步,然而下一秒, 便見一道刺骨寒光劃破飄渺紗帳,長劍裹挾著夜風刺到她的喉前。

“別讓她跑了。”千晛一只手攏著衣衫,一只手持劍, 居高臨下地望著坐在地上的人。

她不是在對天安說話, 可她此時卻對天安帶了同等的殺意。

明月樓外的“火麒麟”聞聲而動, 風馳電掣般地追了出去。

還未入睡的聽風眠的少男少女們和須彌山的仙童靈獸們, 從各自屋子沖出來,遙望著明月樓上空, “火麒麟”滅殺吸血花藤蔓的景象。

紅與黑在蒼茫月色下暈開來,像是時間突然倒退, 天邊晚霞盡染。

而明月樓內, 流淌著寒光的銀色劍尖已經碰到了天安的喉嚨, 持劍之人只要輕輕一擡手, 便可叫她在眨眼間鮮血噴流。天安攥著拳頭坐在原地,胸腔裏壓著未呼出的氣息,連腦袋都不敢移動分毫。

她的目光所及在眼前人衣衫下的的白嫩小腿上,由於藥浴未幹的緣故,她可以看見白色的水珠順著對方緊繃的小腿曲線,一滴一滴地落到光著的腳背上。

可此時此刻,她的腦袋裏不斷回放的只有剛才看到的景象,滿身是血洞的身體以及肩頭的牙印。

如果被吸血花貫穿是巧合……那,那個不偏不倚的牙印呢?

麒麟大人就是小六姐姐,千晛就是千小六?

是一個人?是一個人!怎麽會是一個人……

而且這個人,現在要殺她。

天安蹙著眉尖,眼中瞳色忽紅忽藍,似乎只要眼前人的手中劍稍一顫動,便會有赤冰雙狐呼嘯而出,與之爭奪生死。

然而她攥著拳頭,像是在盡力壓制著赤冰雙狐。

怎麽會呢,小六姐姐怎麽會殺她?

小六姐姐不會殺她的,所以雙狐絕對不可以出來。

可是抵在她喉間的長劍卻忽地寒光一閃,天安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,拳頭攥得更緊。

若是真要殺她,那……她便受著,反正也是欠了對方的。

“吼”的一聲,樓外“火麒麟”在眨眼間解決了吸血花藤蔓,踏著烈火而入。

“麒麟大人!”

天安感到闖進來的“火麒麟”話音剛落,抵在她喉間的長劍便忽地消失了。

她慌忙睜開眼睛,卻見“火麒麟”含著吸血花藤蔓的靈丹撞入千晛的體內。千晛顫著手,身形搖晃,身上若隱若現的血窟窿開始極速縫合。

“小六姐姐!”天安看著面色蒼白、眉頭緊鎖的千晛,下意識地喊出來。

“不許擡頭,出去!”千晛被天安著急的目光盯著,不知道是氣的,還是羞的,臉頰竟然滾燙。

天安這才意識到,由於方才藥浴,千晛拿的也不過是件薄的不能再薄的白色衣衫,衣衫被汗水潤濕,便貼在白皙平滑的肌膚上,勾勒著她胸前和腰身的優美輪廓,自己腰身以下隱秘的……

等註意到自己在看時,自己已經看了許久。

“我……我不是故意的,我……”天安捂著眼推後半步,從脖子到臉全部漲得通紅,她都快哭出來,閉著眼睛給人鞠躬,“對不起對不起,我馬上……”

她話還沒說完,便見眼前人忽然重心不穩,腳一崴便向地面倒去。天安慌忙伸手去接,可暈過去的人比平時重了許多,她手忙腳亂地差點叫人摔在地上。

“小六姐姐,麒麟大人!”天安著急地喊她,見對方一只手仍舊攏著身前的衣服,不禁覺得自己剛剛長著眼睛,犯了十惡不赦的大罪。

聽風眠周邊的靈獸仙童們望見“火麒麟”,本就覺得惶恐萬分,見“火麒麟”竟然將吸血花藤蔓斬草除根後,瞬間意識到大事不妙,一群靈獸仙童立即成群結伴地朝明月樓趕來,麒麟大人一定是受傷了!

而明月樓外的幾棵柳樹、幾株花草和貓頭鷹,早就戰戰兢兢地站在明月樓外,猶豫著什麽時候沖進去。

天安聽到樓外的聲音,一只手抱著千晛,一只手慌忙地取出自己包袱內的衣衫,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,急匆匆地裹在千晛身上,然後沈著眉抱著對方朝她的屋內走去。

走至屋門時,她又停住腳步,不忍心地回頭望了一眼,藥池之地,露於月下,朝外散著苦澀的藥香,又臟又亂。

至於懷中的人……

她收回目光,擡起頭來,絕望地嘆了口氣。

她知道自己連夜跑路,也是死定了。

況且,她還不想跑。

翌日,天晴,須彌山各處風光無限好。

唯有那明月樓,比以往還要死寂陰沈了幾分。

創世神是清晨之際,才姍姍來遲。

彼時的千晛立於窗前,傷勢雖已近痊愈,面容卻比往日更加慘白。

“出去。”千晛聽聞腳步聲,毫不留情地請人離開。

“千千,你聽我說。”創世神的腳步停在門檻外,畏畏縮縮地不敢進去,“我不是故意的,我不知道你昨天那個時候在藥池療傷啊,要是我知道,我肯定不會讓天安在那個時候來明月樓,也不會在那個時候碰巧跟‘火麒麟’聊天的。”

“唉,都怪始祖,始祖老了,忘了那藥池裏的東西會短暫壓制人的靈力,你說要是我記得,誰還能靠近你啊。”

“千千啊……”

“滾出去。”千晛遮著面紗,眸中的神色更加陰冷了幾分,“別讓我說第三遍,然後,叫那凈琉璃的天安,也滾出須彌山。”

“……”創世神心虛得撓頭,尷尬地笑著,“天安又沒犯錯,怎麽能隨便趕她離開須彌山呢?哈哈,千千,你說是不是。”

千晛的眉頭已經擰著了一個“川”疙瘩,她攥著拳頭,似乎創世神在嬉皮笑臉幾句,她就會動手一樣。

創世神見狀,立馬又往後退了幾步:“千千啊,沒錯,天安確實犯錯了,可你看,我已經將她趕出明月樓,叫她去聽風眠住了,除此之外,因為之前試圖離開須彌山的舉動,我已經將她罰到玄冰洞去,思過三天了。”

創世神踮著腳,偏著頭,見千晛還不說話,更加添油加醋:“千千啊,昨晚上我得知此事,氣憤得連夜便將她關進了玄冰洞,你知道,玄冰洞裏的冰是修建廣寒宮後剩餘的,那玩意除了嫦娥仙子,沒誰耐得了多久。”

“天安雖在雲涯得了三千年靈力,又有冰狐護體,但這玄冰,對她而言,怎樣都算一種嚴厲的懲罰了。”

千晛聞言,冷著臉“哼”了一聲。

她轉過身,看著創世神,不緩不慢地朝他走去,挑著眉梢道:“凈琉璃天安真在玄冰洞?”

創世神正欲答“千真萬確”,見千晛冷峻的眼神,立即把這個四個字吞進了肚裏,意有所指地強調了聲:“凈琉璃,天安,確在玄冰洞。”

凈琉璃,天安?

千晛憶起昨夜之景與今日清晨見到自己身上衣衫的景象,搖頭笑了下:“始祖,既是留下來,從今往後,便沒有什麽凈琉璃的天安。”

“你不趕她走了?”創世神欣喜得道,你說這算哪門子事,原本想讓天安留下的是千千,剛剛決絕地想趕天安走的也是千千。

千晛想的與創世神一樣,只不過她覺得有些可笑,昨日居然會想讓那人留下。

“始祖不是想讓她留下?”千晛看著創世神,神色忽地平靜如往昔,“剛剛是我鬧脾氣了,昨夜之事,既是始祖設計好的,我又怎麽能怪她。”

創世神聽得眉心突突突地跳。

“雖然我不知道始祖為何這般想讓她留下,不過我相信,以始祖的脾性,必定不是因為她是藥師佛的孫女,而是因為她是六界之內乃至六界之外與始祖你的天賦最接近的人。”

千晛負手而立,一板一眼地說著。

“天安竟有這般高的天賦嗎?”始祖捋著胡子,一臉驚訝,“自她出生起,我便算出這小姑娘天賦一般。”

千晛聞言,竟然變了神色,疑惑地望了認真說話的創世神一眼。

“千千,你認為天安天賦絕倫?”創世神又開口道,“我與白澤算了一番留下的二十人,都覺蓬萊少主司召與那北海公主敖泧天賦非同尋常,將來必定大有作為。”

聽聞此話,千晛眸中的疑惑倏地又深了幾層。

她雖靈力強於白澤十倍,但若論起追索過去與預知將來,她遠遠不及白澤。

只是,雖不及,她也不認為自己看不出誰的天賦更高。在她看來,天安身上的靈力源很難琢磨,似乎不止由母胎帶出的人佛妖魔四股。

而六界之內,哪怕兩界交合所生之子都會在早期被各路“仁人義士”扼殺,因為這類孩子的靈力很有可能超越六界之外,成為不受控制的存在。若天安不是藥師佛的孫女,流於人間,恐怕早已被六界緝拿。

“千千,你是不是上次古獸山一行後,因為失控,靈力有些受損?”創世神跟著千晛沈默了會兒,開口小心翼翼地問道,“你昨日傍晚是不是也失控了?”

“未曾。”千晛幾乎是脫口而出。

創世神瞇著眼睛,皺著眉頭:“千千啊,其實這樣不好,我說過很多次,你不用因為自己是天地神獸火麒麟而藏著掖著,想哭就哭,想笑就笑,沒有誰會笑話你的,興許你這般做了,便能將‘惡’的那一部分掌控得更加靈活。”

“我不曾哭過,也沒有什麽值得笑的。”千晛涼涼地看了創世神一眼,朝明月樓外走去。

“春花爛漫,鳴蜩聲起,秋高氣爽,冬日暖陽,都值得笑啊!”創世神捂著腦袋大喊,油鹽不進的丫頭真是每天都讓他腦袋疼,要是有一天,他神隕了,這丫頭可怎麽辦,“千千,你去哪兒啊?”

千晛聽到創世神的話,忽地停住了腳步,她攥著拳頭望著四周的景色,柳樹的葉子快要落完了,睡蓮快要開謝了,蟬聲似乎將近停歇,原來……這麽快,已經又要進入秋天了嗎?

她從來不註意這些,又有什麽值得笑的。

“去玄冰洞。”千晛仍舊握著拳,沒有回頭,挺直著背脊應聲答道。

“去,去哪兒幹什麽?”創世神慌了,他還以為剛剛糊弄一通,千千這丫頭忘記了玄冰洞一事,“你身體才剛剛恢覆,別去靠近玄冰洞。”

“吞了吸血花的靈丹,身體已經無恙。”千晛說完,便頭也不回地朝玄冰洞飛去。

“唉,這孩子!”創世神直搖頭,氣得大罵,“真是茅坑裏的石頭,又臭又硬!”

“哈哈哈,始祖你背地裏都是這樣罵麒麟大人的嗎?”不知道什麽時候過來的白澤抱著一塊純凈的琉璃石,坐在明月樓樓頂上,與鳳凰一起看了挺長一會兒好戲。

創世神睨了白澤一眼:“修你的明月樓去,小靈別陪著他幹這種挨罵的活兒。”

“偏心啊,”白澤不滿地嘟囔了一聲,“還有老家夥,我什麽時候說過司召和敖泧是天賦最出眾的了?你怎麽一天凈騙人?”

“白澤哥哥,你與始祖,也就半斤八兩。”鳳凰托著下巴,搖著腦袋看了兩人一眼,頗為不屑,又追著千晛離開的背影望向遠方,“唉,可憐天安,惹誰不好惹麒麟大人,不知道她以後在須彌山的日子好過不好過。”

白澤跳進屋內,瞥了眼某間屋門口零落成碎片的純白仙裙,摸著下巴直搖頭:“搞不懂搞不懂,當初在雲涯的時候不是挺好嗎?”

遠處玄冰洞內,原本坐在地上嘆氣的天安,忽然覺得四周寒氣逼人。與此同時,她的周圍現出一本又一本空白書冊,摞了足足十座小山。

“這是什麼?”天安一邊發抖,一邊好奇地翻開書頁,上面赫然列著一條接一條“未經允許”,共三零三條。

“三天,三千遍。”

千晛的聲音忽然在洞內冷冰冰地響起。

“小六姐姐!”天安欣喜得坐起來,可在靜默無人應答後,她又洩氣地坐下去,望著一條條“未經允許”,在寒冷中笑得苦澀。

未經允許,非禮勿視。

雖然她錯了,但這句話說得像有被允許的那一天似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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